capybarazzZ

睡觉辣

夜深沉

夜深沉14、15、16

14

  清明三天假期,石络和叶迹纹一起去了厦门。

  三天的旅行未免有些紧凑,但好在有叶迹纹这个本地人,免去了住宿和交通这些耗人心力的繁琐工作。叶迹纹爸爸回老家做清明了,石络就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叶迹纹的家里。

  石络肆无忌惮的在叶迹纹的床上躺成一个“大”字,手和脚不时上下滑动,活像一只在散步的大海龟。叶迹纹则和石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围着围裙在厨房摆弄锅碗,把待客之道示范到极致。

  “叶迹纹,饭啥时候好,快饿死了。”石络已经闻到了饭香,饭前十分钟往往是饥饿感最难以忍受的时刻。石络饿得不行,像一条大青虫在床上到处乱拱。这是第一次来男朋友家,第一次躺在男朋友的床上,第一次等男朋友做饭。原来有男朋友的感觉是这样的啊,心里美滋滋的,石络边乱滚边想。

  “今天吃土豆丝盖饭。”叶迹纹摘下围裙,抹了抹脸上的油烟。

  石络突然从床上蹦起来,冲到餐桌前一看,“这啥呀,搞了半天就炒了一个土豆丝儿?叶迹纹,你不行啊。”

  “爱吃不吃。”叶迹纹翻了一个白眼。

  “吃。”石络二话不说就坐下吃了起来。虽然这一盘土豆丝看起来寒酸,但尝起来味道还不赖,比外卖好吃。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带你好好逛逛。”

  说是好好休息,石络第一次来男朋友家过于兴奋,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叶迹纹实在烦得不行,在被子里捉住乱动的石络朝他屁股打了一巴掌。石络睡不着正愁没人一起玩,发现叶迹纹还醒着就更加亢奋了,于是两个人开始了你一拳我几脚的持久战。

  第二天一大早,叶迹纹就被石络拖了起来。“今天去哪逛啊,啊?快醒醒啊。”石络对着叶迹纹耳朵狂轰乱炸的同时还不忘拼命摇晃他的肩膀。

  “起了起了,别吵了。”叶迹纹觉得清晨的石络太像一把初学的二胡,不停发出刺耳的尖叫。石络对叶迹纹的抗议熟视无睹,继续他尖锐难听的二胡入门曲。

  “吵死了,你是尖叫鸡吗。”叶迹纹一捞被子,想隔绝这喧嚣的世界。石络安静了大概两秒钟,突然“喔”的一声尖叫。

  操,这孙子还真装起了尖叫鸡。

  

  叶迹纹带石络来到了厦门大学。

  “你以前想过来这里上学吗?”

  叶迹纹看向石络,眼神里有一种被看穿心事的坦然和兴奋,“当然想过,一直都想。”

  石络拉了拉他的手,“你真的很好。你怎样都好。”叶迹纹笑了笑。

  叶迹纹明白石络的意思,但漫步在厦大校园里,他心中仍旧彷徨,生活不是起点文学,没有那么多振奋人心的励志故事。成绩好,但也没考上什么很好的大学,古筝弹得好,也不会成为什么古筝演奏家,连艺考都没参加过,永远只会是一个普通的业余爱好者。快一年了,他依旧不愿意面对现实,但又不得不面对现实,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啊。他的人生里至今为止都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虽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是每次都只感动了自己,在别人眼里,他只是一个会弹古筝的男孩,什么草原英雄,什么梁祝,都只是自己在音乐里的意淫。但好在叶迹纹有古筝,现在又拥有了一把二胡。要向前看,就像石络说的,怎样都好。

  四月份天气已经渐渐转暖,海风的凉意仍未褪去,浅浅的阳光洒在海面上,叶迹纹和石络在海滩上静静地听着风吹海浪的声音,海滩上有零星几个散步的老人和一两个闽南佛学院的小师傅。海浪的声音时而轻柔,时而宏大,与叶迹纹脑海里的一段熟悉旋律互相应和。叶迹纹不由自主地唱起了那段波光粼粼的旋律,唱了两句之后石络也加入了合唱,两个人面对面,手舞足蹈,旁若无人,仿佛各自化身为自己的乐器,上下滑音、刮奏、颤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这是一种民乐的独特交流方式,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默契。

  “后悔没带二胡了。回去我们就练这首《东海渔歌》怎样?”

  “好嘞。”

  这趟厦门之行玩的时间很短,叶迹纹没有带石络去他的学校,他也没有滔滔不绝地分享自己的童年趣事,他对自己的家乡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冷漠,像一个异乡人。叶迹纹还没有做到完全释怀,在没能与自己真正和解之前,他不想把石络牵扯进来。石络也有自己要背负的东西,肩并肩向前走,身上的担子虽沉重,但总算是有了依靠,心里能宽慰一些。

  

15

  回到学校,生活又回到了正轨。练琴、上课、排练,无聊乏味,但却充满了希望。叶迹纹依旧看不清未来的路,但他学会了在摸索中向前,坚持不懈,无所畏惧。

  民乐队队内汇演,决定上台的曲目是《青鸟》,火影忍者的op。曲子很简单,只是有几个小节的节奏不好掌握,乐器一多跟上伴奏之后就会很混乱。古筝小组训练结束之后临时请古筝老师帮忙排了一下曲子,分了声部,加了指法。跟伴奏听了好几遍,效果都还不错。

  第二天民乐团的指导老师宋姐来排练。宋姐一来,开始一个个对音,调音先浪费掉半小时,然后再一个个声部单独演奏,整个排练氛围非常紧张。老师的乐器是二胡,自然对新进团的石络关照有加,钦点了石络独奏了整曲的主旋律,二十几个人盯着石络一把二胡听。校民乐团里都不是专门学音乐的艺术生,还有一部分是小时候学的琴,时隔多年才重新捡起来,音准、节奏、力度甚至认谱都很有很大问题。

  宋姐把之前古筝老师安排好的部分几乎全部推翻。

“扬琴开头用反竹,我想要你营造出一种异域的神秘感来。”

“古筝古筝,第一段不要敲琴头,太吵。”

……

  叶迹纹不太明白宋姐的用意。叶迹纹觉得宋姐对音乐很有自己的看法,这样的处理的确很有层次,但听起来并不适合这首歌。一点都不火影忍者。

  

  一群业余音乐爱好者就像一盘散沙,被加了水揉成一滩稀泥,被烈日烤干后又恢复原状。

  排练结束后他们到食堂吃起了麻辣烫。

  “石络,《青鸟》我不想演了。”叶迹纹突然变得有些严肃,正二八经地宣布着自己的计划。

  “因为宋姐吗?”石络对他的计划一点没觉得突然。

  “也不全是因为她。主要是我觉得没什么意思。”

  “其实吧,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石络边嗦着粉边说,“主要不是这首歌怎样,是排练的时候吧……你看一晚上下来,音准、节奏就都明白了。老师还是不一样的。”

  叶迹纹的麻辣烫分量比较少,他开始喝麻辣烫的汤,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不太喜欢这样,就算要弹,我也不想这样弹。”

  在一个临时凑起来的业余乐团里,最重要的就是各司其职,每一把乐器心悦诚服地演奏好自己的每一个音,乐曲才能和谐,演奏出来的音乐才能使人信服。叶迹纹觉得以自己分裂的状态,实在无法相信自己演奏出来的音乐。

  他觉得老师的处理不好,但是老师是专业的,明明觉得这首曲子能改编得更好,但是自己又没这个改编的能力。这大概就是业余爱好者的尴尬所在吧。不能相信老师,不能相信自己,也不能相信音乐。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拉”,石络也吃完了汤里的最后一块肉,擦了擦嘴说,“哥,那你排练还去吗?”石络是怕叶迹纹一直关起门来练琴,硬生生把自己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我知道,排练我会去的。”叶迹纹明白石络的想法。

  门里的世界有云雾缭绕的高山流水,有诡谲绮丽的溟山,有令人心驰神往的长安八景……到底哪边是门里,哪边是门外,谁也说不清楚。不管多有天赋,对音乐情感的把控多么细致,想要进步,有一些东西是绕不开的。


16

  全团汇演古筝小组单独的节目是齐奏《战台风》,叶迹纹作为组内唯一一个男孩子,毫无悬念地担起了领奏的重任。叶迹纹在台上很放得开,一身大红色的汉服衬得整个人更有气势。

  全团大合奏《青鸟》在“哐哐哐”的伴奏声音中完美的结束了,观众听不到一个错音,听不出声部,听不出情感,甚至难以分辨哪些是伴奏,哪些是演奏的声音。但舞台效果出奇的震撼,伴奏让整个演奏效果显得格外宏大。

  二胡小组演奏的是《悟空》。叶迹纹在台下看着,石络的弓法、音色都很娴熟,动作做得很夸张,看起来有种“这人很狂”的错觉。可他总觉得石络的音乐里少了些什么,表演的意味过于浓重,甚至有些做作。是商演太频繁的缘故吗?还是只是自己这段时间太过偏激而产生的错觉。

  汇演结束后石络和叶迹纹帮忙搬乐器。石络仍旧像以前每次表演结束时一样,笑出大白牙,对叶迹纹说:“今天弹得很不错。”叶迹纹看了看他,没有笑,也没有接他的话。石络的笑容渐渐凝固,抿紧了唇。

  “东海渔歌你开始练了吗?”叶迹纹冷冷地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听起来不太痛快。

  “汇演完了就准备开始练了。”

  “意思就是就是一点没练咯。”叶迹纹的声音有些颤抖。

  “最近忙汇演没时间。”石络垂着双眼,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叶迹纹气从何处来。

  “夜深沉你还能拉吗?良宵你还记得多少?”叶迹纹盯着石络,“去拉青鸟就把以前的东西都忘了吗?”叶迹纹不喜欢石络台上不知道为了取悦谁而刻意夸大身体律动的样子,肢体动作应该是一种水到渠成的情感流露。过分夸张的肢体动作在某些外行人眼里是一种高水平的表现,可在叶迹纹看来,没有音乐的基础,所有肢体动作只不过是掩盖自己学艺不精的心虚之举而已。

  石络觉得今天的叶迹纹有些无理取闹,自己只不过拉了几首流行曲,动作做得夸张了一些,虽然这段时间确实疏于练习,但为此吵架动气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他知道叶迹纹心里不痛快,没敢接话,怕自己又触动了叶迹纹某根敏感的神经。

  有人提出“新民乐”的观点,中西合璧、古典与流行相融合已经渐渐成为一种器乐演奏的流行趋势。新民乐里,“表演”也占有至关重要的作用。石络觉得既然是表演,动作夸张一点不是更有感染力吗?

  新民乐可以使音乐更加大众化,能更好地宣传民族乐器,他没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有什么不妥之处。再者就是,水平越高的人对音乐的态度应该更加包容,更应该多尝试些新的东西。

  石络没有接话,他觉得今天的叶迹纹太钻牛角尖。

  叶迹纹在沉默中冷静了一会儿,反思了一下刚才过于偏激的行为。音乐本就不分对错,万紫千红春满园,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各有各的好罢了。是自己控制欲太强了吗,为何总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为什么突然就发脾气了呢。

  “你平时商演也是这样表演的吗?”叶迹纹放缓了语气,他也没想明白自己突然发脾气的原因在哪,现在只是想缓和尴尬的气氛。

  “是。我最近在练习这样的表演方式。”

  叶迹纹不知该该如何措辞,说“我不喜欢,你别这样演了”,可是凭什么啊,每个人想怎么演就怎么演,自己没有理由要求石络按照自己的想法演奏。

  可无论叶迹纹怎么努力,都无法说服自己。好像应该道歉,但潜意识里又觉得自己没错。他总觉得今天舞台上的石络有哪里不一样了,而这种变化,令人不太愉悦。这种感觉叶迹纹自己也说不太明白,或许只是他那虚无缥缈的第六感在作祟,他不希望石络在钻研这种表演方式的路上越走越远,也可能只是单纯地害怕,石络如今对东海渔歌的松懈将只是开始。

  叶迹纹没再说话,石络也没再说话。各自有各自的思绪,一时也不知从哪里开始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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